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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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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魔神

隨著韋妝眼中的殺意逐漸蒸騰,妖主臉上的表情反而越發玩味,望向她的眼神閃閃發光。

定定望著她看了良久後,他忽然摸著下巴笑起來:“對,就是這種眼神!這才是每年秋狩節最有趣的部分!”

眼神中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讓韋妝渾身的寒毛都炸了起來。她小心翼翼放下早已一動不動的莫白,溫柔地替他理了理額邊的碎發。

明明已經失去了生機,但眼前這張臉依然如她初見時那樣漂亮,瑩白如玉,哪怕染上了臟汙,也依舊好看得不似真人。殷紅的血花大朵大朵在他身上鋪開,非但沒有削減他身上致命的吸引力,反而為他更增添了一抹艷色。

此刻的他安安靜靜,像極了一尊無人操控的傀儡娃娃。

韋妝低頭在他唇上輕啄一口,掏出當初在青要山剛撿到他時一直蓋在他身上的鬥篷,小心翼翼地替他蓋上。

她承認,她一開始救他時,潛意識裏的確抱著利用,戲耍,甚至算計的心思,但隨著二人相處日久,對他的了解越深,她對他的感覺早已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變化。

明明知道只有殺了她才能奪回一切,他卻一次次失手,一次次吃癟,明明是外人眼裏殺人如麻的魔尊,在她面前卻一次次心軟,一次次失敗,笨拙得像個孩子。

他可是魔尊,從魔界的屍山血海裏拼殺出來的最強者,他哪裏是真的殺不掉她,說到底,不過只是心軟罷了……

腦海中浮現出他最後那抹目光,韋妝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再度睜眼,已經強壓下不停湧上鼻尖的陣陣酸澀,將滿腔悲憤全化作了對妖主的殺意。

令她意外的是,對上她那仿佛能夠吃人的目光,妖主非但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忌憚,臉上的笑意反而越發深濃,甚至故意湊到她近前,饒有興味地欣賞她此刻的表情。

韋妝被他那挑釁的目光氣得渾身發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召喚出了噬仙劍,似是察覺到了主人此刻的憤怒,噬仙劍同樣在微微顫抖,發出陣陣令人膽寒的嗡鳴。

“喲,終於要動手了嗎?來啊!”見她拔劍,妖主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那眼神中竟滿是期待。

對上他那雙明顯帶著笑意的眼睛,韋妝本就已壓抑到極點的怒氣瞬間爆發,當即飛身而起,揮劍橫掃。洶湧的劍氣伴著殺意以雷霆萬鈞之勢排山倒海般向妖主襲去,整座天荒城都在劍氣的嗡鳴聲中陣陣戰栗。

劍氣吹起了妖主了頭發,吹得他那身寬大的衣袍獵獵作響,也就僅此而已了。就在劍鋒即將碰觸到他胸口的前一刻,他已輕盈地一躍,翻身,閃到了韋妝了身後。

韋妝收勢不住,一劍將不遠處的一座廢墟一劈兩半,廢墟的殘骸伴著塵土飛上天空,又紛紛揚揚落下來,仿佛下了一場灰色的雪。

意識到情況不妙,她迅速回身,擺出防禦的姿態,沒想到,妖主卻根本沒有半點想要趁勢攻擊的意思,反而飄浮在半空中,饒有興味地望著她,那目光,仿佛貪玩的孩童在打量一件剛剛到手的新玩具。

“好兇!可惜太弱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再度將韋妝心中的仇恨拉滿。

她深吸一口氣,一個騰躍,提劍直刺妖主心口。

妖主依舊沒有祭出武器,只是輕輕揮了揮手,衣袖翻飛間,韋妝直覺一股勁氣撲面而來,她慌忙收劍,順勢一滾,這才卸去了那股令她氣血翻湧的強大力道。

“不夠,再來!”飄浮在半空中的妖主依舊在微笑。

韋妝低頭望向手中的噬仙劍,因為憤怒與不甘,劍身的嗡鳴越發清越,仿佛有什麽東西即將從劍身內噴湧而出。

鬼使神差地,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之前莫白在無色海邊教她怎樣使用魔力,怎樣馭使噬仙劍的情景。

無色海邊微涼的風吹動少年的發絲,夕陽下他溫柔的目光如繁星般熠熠生輝,她記得他身上的氣息,記得他手指溫暖的熱度,也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當初煉制噬仙劍時,我特意融入了魔晶,噬仙劍揮出的劍氣天生對靈力有壓制作用。但天道循環,萬物歸一,無論人妖仙魔,所有的力量歸根結底都只有一種,那就是——生氣。”

——“與生氣相對的,自然是死氣。這些年,我一直試圖將噬仙劍的劍氣轉換成死氣,只是直到我遭到暗算,修為全失,依然沒能參透其中的奧妙。”

——“生氣是溫暖的,活躍的,熱烈的;那麽死氣就該是冰冷的,沈默的,寂滅的。”

當初莫白說到這裏的時候,韋妝只覺一股寒意從噬仙劍上緩緩升起,如冰冷的毒蛇般迅速纏繞了她全身,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這分明跟她之前察覺到莫白失去生機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莫白的感悟沒錯,只差了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絕望。生氣是充滿了希望的,但死氣只餘痛徹心扉的絕望。

噬仙劍與她神魂相連,就在她恍然大悟的瞬間,便已有了反應,冰冷絕望的氣息絲絲縷縷地從噬仙劍上蒸騰起來,緩緩蔓延到她全身。韋妝只覺周身的魔氣仿佛潮水般湧向噬仙劍,轉化為死氣後,又重新流遍全身。

身體陷入奇怪的循環,每過一個循環,身上的死氣便濃重一分。可怖的黑色魔紋緩緩攀爬上她的皮膚,如瘋長的藤蔓般蔓延向全身。

死氣帶起的旋風在她腳下翻湧,吹得她身上的衣袂獵獵飛揚。頭頂的烏雲忽然如漩渦般開始翻卷,濃郁的死氣籠罩著大地,整個世界都仿佛在黑色的火焰中灼燒。

觀戰的妖族不約而同後退了一步,連一直面帶微笑的妖主都露出了忌憚的表情。如果說韋妝之前在周圍人眼中的形象只是個修為高深的女魔修的話,那麽,此刻的她簡直仿佛一尊剛剛從死亡深淵裏爬出來的魔神。

陰沈,絕望,冰冷,嗜血……

“這氣息……是魔尊!”

當死氣開始翻湧,周圍觀戰的妖族不約而同開始渾身戰栗,此刻,唯有妖主依然站在原地巋然不動。然而,面對這撲面而來的恐怖威壓,哪怕是妖主此刻也不由自主心神劇顫。

“不對!是魔神!只有傳說中覺醒的魔神才會有如此恐怖的氣息!”

眾目睽睽之下,少女緩緩擡起了頭,露出一雙妖異的血瞳,那裏面的目光冰冷,淡漠,無悲無喜,那不是人類的目光,那是魔神的目光。

死氣在少女的腳下緩緩生長,如蛛網般蔓延向四面八方,大地被染上了猙獰的墨色,黑色的蛛網所及,已死的變得焦黑,活著的迅速化為飛灰。

一群飛蟲飛舞著想要飛到少女的頭頂,然而還沒來得及靠近,便化為飛灰簌簌落地。

一陣風吹來,有一絲飛灰落到了妖主的衣袖上,潔白的衣袖在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大洞,眼看著那個大洞正迅速向周圍蔓延,一直不動如山的妖主終於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撕下了那截衣袖。

這一切就發生在千鈞一發之際,那截斷袖甚至還沒來得及落地,便化為飛灰,在轉瞬間消失無蹤了。

妖主偷偷吸了口涼氣,一臉的心有餘悸,望向韋妝的目光前所未有的鄭重。

“從來沒人告訴我,魔尊是個小姑娘。不,連魔尊都無法操控死氣,你比魔尊更加強大!你到底是誰?”

韋妝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已經泛出不正常的紅色的眼眸死死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死!”

就在魔氣被轉化成死氣的一剎那,她已經進入了一種極為玄妙的狀態。周圍的一切仿佛隔著一層迷霧,模模糊糊再也看不清楚。她覺得自己是自己,卻又不再是自己。她像是在從另一種高度俯瞰著整個世界。此刻,她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那就是——死。

不僅妖主該死,眼前的所有人都該死!

目力所及的一切都該歸於寂滅,只有死亡才是萬物最好的歸宿。

嗜血的眼眸緩緩擡起,在被韋妝目光鎖定的那一瞬間,妖主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蔓延向全身。身為妖族尊主,他自有屬於自己的戰鬥本能,剎那間,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如閃電般劃過他腦海。

快跑,會死!

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在催促著他,然而,此刻的他卻仿佛被蛛網黏住的飛蟲般,根本動彈不得,眼前只剩下那雙冰冷的血瞳。

面前的少女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動作,只是面無表情地一步一步走向他,然而,他卻從那平平無奇的步伐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壓,少女每往前走一步,他體內的危機感便陡然攀升一分。

隨著少女一步步向他走來,他已經被極致的恐懼感逼得快要發瘋。而偏偏,那種仿佛被蛛網黏住般的感覺依然存在,別說當場落荒而逃了,他甚至連退後一步都做不到。

秋日微涼的風緩緩拂過大地,提劍的少女面無表情地走向飄浮於半空中的男子,明明是仰視的角度,妖主卻覺得自己渺小得仿佛剛剛在死氣中化為飛灰的飛蟲。

吾命休矣!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哀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因為那股恐怖的威壓,他甚至連出聲求饒都做不到,反而不至於在一眾妖族的註視下死得太過難看。

“回來!”就在妖主認命地閉上眼睛之時,空氣中忽然響起一個溫柔的男聲。

頂著如此恐怖的威壓,連身為妖主的他都已發不出聲音,竟然有人還能出聲。

妖主如遭雷擊般一楞,慌忙睜眼,難以置信地循聲望去,只見之前被少女用鬥篷蓋著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此時正伸手,溫柔地從身後將少女環抱入懷中。

那雙手仿佛一個開關,瞬間阻住了少女的腳步。

妖主震驚地發現,隨著那個看似平淡的擁抱。頃刻間,蔓延的黑氣凝固了,翻卷的烏雲停滯了,甚至連少女眼中那嗜血的紅色都淡了不少。

“我沒死,我還在。”少年附在少女耳畔低聲呢喃,溫柔地將裏埋進少女的頸窩,緩緩收緊雙臂,仿佛恨不得將少女揉進自己的骨血中。

嗜血的殺意如潮水般從少女的眼中退去,令人戰栗的恐怖威壓如洩了氣的皮球般癟了下去。風停了,雲散了,連頭頂的天空都仿佛變得比之前更加澄凈。

一滴淚緩緩從少女的臉頰滑落,落在天荒城滿地的塵埃之中,那雙冰冷的血瞳中終於又重新擁有了屬於人類的溫度。

“對不起,我不該把連我自己都沒參透的東西隨隨便便傳授給你。”望著少女身上滿身的魔紋,此刻的莫白眼中滿是懊惱。

死氣的確如他之前所料的那般擁有毀滅一切的恐怖力量,但伴隨著力量而來的,還有侵蝕人心智的可怕副作用。它會將人變成一尊喪失了心智,只知道殺戮的魔神。魔神的目標是將一切歸無,讓世界重啟。

萬幸他及時醒了過來,還來得及在她鑄成大錯之前阻止她。

“小白……”明明不過才轉化了短短一瞬,韋妝的聲音卻幹澀無比,仿佛一個在沙漠中踽踽獨行了許久,好不容易才終於找到夥伴的旅人。

“是,我在!”莫白慌忙出聲,又加深了這個擁抱。

“你沒死?嗚嗚嗚,你真的沒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韋妝瞬間淚如雨下。她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摟住他的胳膊,卻震驚地發現從她身上蔓延出去的死氣正在緩緩侵蝕他的身體。

她倒吸一口涼氣,慌忙驚慌失措地想要掙脫他的懷抱。沒想到莫白卻摟得更緊。

“我沒事!”他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堅定無比,手上驟然加重的力道宣告了這個擁抱的不容拒絕。

才剛剛見證過他起死回生的一幕,韋妝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相信。她閉上眼睛,緊緊回抱住了他溫暖的雙手。

莫白同樣也沒有辜負她的信任,就在韋妝領悟死氣真諦的同時,死過一次的他同樣也領悟了生氣的奧義。

在天荒城那片死一般的廢墟之中,此刻的他仿佛一顆燃燒的小太陽,渾身都在散發著一層淡淡的柔光。

隨著他這個溫柔的擁抱,絲絲縷縷的生氣如潮水般湧向韋妝冰冷的身體,暖流所及,恐怖的黑色魔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退,蒼白的膚色重新恢覆少女的柔嫩鮮活。

韋妝只覺自己仿佛正在泡一個舒服的熱水浴,溫熱的水流沖刷之下,渾身的寒氣如冰雪般消融,從未有過的生機流淌遍每一個毛孔,讓她舒服得仿佛重歸母親的懷抱。

正如之前死氣從她身周不停向外蔓延一般,此刻,莫白身上的生氣同樣以她為媒介不停順著之前死氣開辟出來的路徑蔓延向前方。之前的死氣是殺戮,是破壞,此刻的生氣卻是修覆,是重塑。

極致的光明與極致的黑暗在二人的腳下,在天荒城上空糾纏,交融,最終平靜地化為一片虛無。

當莫白身上那層淡淡的柔光散去,整個世界終於又重新恢覆成了原本的模樣。

一片只剩殘垣斷壁的廢墟。

秋日的天空一碧如洗,陽光下的大地不帶一點陰霾,有風吹過大戰過後的天荒城,只能吹起滿地塵灰,再也沒有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死氣。

二人靜靜在廢墟上相擁,仿佛兩尊已經凝固的雕塑。

“哈哈哈哈哈哈……”劫後餘生的妖主仰天大笑,借以掩飾之前的失態。

借著剛剛小情侶相擁取暖的機會,他已經重新換上了一身完好的衣袍,終於又昂首挺胸,恢覆了身為妖主的威儀。

察覺到二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尷尬地一笑,迫不及待地解釋起來,生怕解釋晚一秒又會引來他無法面對的恐怖變故。

“哈哈哈,怎麽可能真讓人死?節日慶典而已。秋狩節開始之前,整座天荒城都已被特殊陣法籠罩,你們身上的每一枚號碼牌都是陣法的一部分,只要撤去陣法,所有的一切都能恢覆如常。”

“差點死了的人是我!嚇死我了,玩游戲差點把自己玩死!”他說完,又忿忿補了一句,言語間滿是心有餘悸的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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